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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海经到安达曼海
●王心诗选读
海外经
阳光为暮秋的石岛摁印
熏蒸出仿拼贴的年糕色
从米黄到蟹黄，味蕾的洁癖松动了
现在是短短的成瘾期，像盐的敏感
守住一次性的事后礼仪
正是在此处，浪开始把入抛离
更冷就更峭拔，也难以入睡
被久候不至的啼啭踩低了一寸
岛的素色要败坏下去
即便霾是寡淡的漫画迷
不如在海际望远，云与岛与鲸
各有几重，数字中的浩淼
它们也借此观摩我的驭术
如何在挪动一个词的瞬间
驱遣虚空中的神灵
以及水泡里的大小乾坤
黎明时分，我是银质的
多一点渲染就会失重
衰减为翼状，梦游是另类的飞
过了午时才练达起来，容许那些更小的人
在我体内登山，日夜之际不过耳
掷一根巨木定住外洲的大水
当它晃宕如练，就挥挥手令洋流改道
与不可见之人竞技，只是日常事
如有虎鲨群路过前海
会遣使节向我遥遥致意
还会有几个记不起的蓬莱
仰卧间，贪恋敷云布雾之乐
观物时拙于自观，此刻若能
竭尽变幻，或可习得不爱的能力
并自呈为整体的有所失
坏城
去水乡也不泛舟
只以哑语的白横于界石
是竹弦外卷涌的浪尖，低于悬桥
排他，不记得盛夏，为此耗尽了
整个秋天，因点滴之痛放逐四境
冻伤的大地形似更哑更生僻的坏瓷
当我力竭，在路上反写空旷的史记
经霜而渐趋消声的悼词，无人记述
从前代起，就收窄了东南之水
瘦细处是青石上聆聆的素棉
与月晕正相仿，似乎它的弱质
经多重复刻就可以引申为
一个腼腆的木码头，曲如长命锁
紧扣在岸边，展眼间曾过千百船
待我周行而来，犹保有形式之工
自顾自思接古人，被夜半的旧律嘉许
一点点卸去石筋里的故国
不吝于去日里闲掷的青绿山水
晕染于世，另有破城横断处群鬼缕行
渐弱渐强的浮声从残桥畔追蹑离人
而新语未成，睡者罹寒如螺壳
未意会身外已诸恶延荡，感染得很快
我或为次要之事，持笔蘸大江之墨
跌撞在一种不可能性中
外省礼记
是地图上的深绿，从高原斜肩一闪而没
午后常调戏骨立的雨云
遽然的骨朵，伪装成语言的私教
以及大难后的广场，在战时都很陌生
我的外省处于一场内战
六十年后变得显赫，开始夸耀失败
在沉降平原，一群幽灵走下历史的高台
他们曾死于流言，如今起而为大山掘墓
一个贩卖口号的年头
惧意在人群中会保持多年
我与我留在当地的影子交谈
“难道你从未怀疑过外省的气候
那连绵雨季对声调的影响？”
他的空白诗本，混同城市糜烂的建筑灰浆
被置入同一种声轨，像僵立的信鸽王子
已全然噪音化
我期待的对局变成一场对立
尽管还可以援引各种词汇惯性
为完成而完成，哗变中的假争论
在箭矢中渐渐冷却
“你们都隐匿了吗？
大陆只剩老年人了吗？”
雨仍不断落在这片土地上
我不由得感激起它对我的宽恕
未知十四行
这些烂星系都会生锈，从变形的字幕堆里找
我有所听不见，假想的排空
在风声里一走就是一天
我招引风像一块破布在沙里缠住
我的荆棘四肢，重叠着
在透明的墓室祷告，像词追逐火
不再迫切，被冰凉一层层打动
你没有听见那犹豫的兽迹就在方寸间
犹豫着吃散落的皮毛，我有所记不住
摔出就唿哨而去的黑石，众星排列如
我的碎片，广大如鹰喙尖矗立的危城
是经书的河从地层捧出那许多的已死
我畏知畏生，一瞬假意之后就是年迈
把我摊薄在这无限，我无所动容
安达曼十四行
而我们渐慕深渊，为蝶翅翕张的神秘
逐一解字目的咒，从乌泽攀升至睡意之城
向来凌虚处，有略轻的暗纹蛛织一串金铃
并无意挑丝斜掠
让我再造一个立体的海面，摒弃那有
自闭倾向的岛，消耗几吨坚硬的波浪
倘若失速就爱上深潜，犹如隐居
你看不见的鱼群都在自发电
就此向往峭壁，慑于海压的火山口会轻声
狎昵闯入者的低温，伺机触发磅礴的病趣
不及意外，我随后的偏转有些过了
想象出一连串吐纳的巨峡
长睫已彬彬，我该为谁解锁这种明快
像一只虎正跃过今夜
注：
①安达曼海，印度洋东北部水域。
月升王国
“到处都是伟大的冰冻之山”
——无名者
十一月气温很低了，但我们仍打算去猎月亮
在雾里山都懒得动，像是封存在展柜中，标本的
遗老遗少，与观者隔厚厚土层，下雪也不能兴奋起来
山路边每隔五十米就伐倒一棵树，随意堆积了几个胖云海
捉来养在宣纸上，五代十国最可口。我不情愿对着空山喊了几声
拿不准会在几年后的夏天才被听到，无非声音的野兽在耳洞里闹独立
平原丘壑都不成意思，我想它们拥护同一个审美的上级，如今也全民化了
山坡上是变得安静的灰熊跑道，是枯萎了集体禅，要起飞闻闻夕阳味
只是此刻不妨走失在旷野，在巨木风化的地方，分身成两个黑暗
从一种出神到遍历各世界，仿佛饿着，但随时会拔地而起
让我牵出一匹新月亮，莹黄圆润适于骑行，掌心轻拍
就鼓胀起来，酷的金币宝贝带我们再次穿云破雾
为了缅怀更多，几世纪以来天空都不曾冷却
（编者注：此首建议横屏阅读。）
-END-
理想文艺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