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所思

不记得哪一年，把年轻时写的日记摘录了一些下来。今天翻出存在这里。其时所思所想，略见一斑，幼稚肤浅之处，亦可一笑。

１９７７年

同一支歌，初听非常优美，日久则会生厌，这证明，美，不是这支歌固有的，事物的美，在于人的感受。所以，美是主观的东西。

5．3

我们虽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可是我们内心各有一个世界

我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一个世界

可是我们却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诗人好比一头奶牛。

奶牛的食料越丰富精美，它的奶就越充足浓醇。如果仅喂以一般饲料或枯草败叶，它就只能产出少量淡薄的奶水，甚至产不出奶水。

当它奶水充沛的时候，养牛姑娘来挤奶了。她用柔软的双手有规律地按摩奶头，奶牛的奶就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诗人的食料是生活，生活越是丰富多彩，诗人就能酝酿出越多的诗篇，生活越是枯燥无味，诗人就越是干瘪。

当诗人心中充满着诗的感受时，外界事物的触发就是那双柔软的手的按摩。诗人灵感一启，诗就奔流而出了。

一个人为了买小轿车，拼命干活攒钱：另一个人为了买小轿车，偷窃抢劫他人。前一个人是无可指摘的，后一个人却必须法办。他们的目的动机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所以不能说，只要目的正确，可以不择手段。

凡事都不能寄太大的希望、求太大的满足。

１９７８年

“史有三长，才、学、识，世罕兼之。”

初聆“三长”，顿开茅塞。吾观自身，由来有惑，莫能辨己之优劣。今得此道，吾无惑矣。试以新学论之：吾之才华略具，稍强于中人而不成大器；吾之学问，最为浅薄，不配其它两项，皆因学得少而记忆力差；吾之见识，颇有独到之处，凡所立论，较为深刻，然失之于不广博。甚为可惜。

．1．9

“我没有忧虑，没有愿望。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很幸福吗？”

既没有忧虑，又没有愿望，是的，幸福就是这样一种心灵的宁谧。

科学将带来人类的灭亡。

人类的大脑将无法掌握自己所探讨出来的无比浩繁的知识，人类受到有限的脑力和短促的生存时间的限制，将被科学所离弃，而科学将为自己找到新的情人——自动机（即能脱离人类独立进行学习，作出推论，指导工作的有创造力的机器。科学的发展将有令人类最优秀的智者也目瞪口呆的天文数字的速度），那时人类只有两种前途：一是随心所欲地（或心惊胆战地）驾驭这些自动机，享受着无与伦比的优越生活（但恐怕到那时人类便要沦为毫无意义的东西而走向衰亡了）。二是被自动机所消灭。生命将不再是万物之灵、世界主宰，而成为无机体世界实验室中的豢养物了。

当然，这种前景还遥远得很，用不着我们现代人忧心忡忡。然而也正因为危险是在极长的时间中渐临的，人类便会不假思索（或掉以轻心）地循着这条充满诱惑的道路走向自己的末日。

6．2

１９７９年

我听着,心中升起一阵愤怒.。啊，你可憎的声音，你又来了。变得真快啊！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又将成为一场梦幻，期待的一切，永远也不会有了。

她从远处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已闻到她身上令人陶醉的芬芳。但是她只是从我身边一擦而过，就走了。我看着她走开，她就要远去，就要无影无踪，给我留下一条茫无涯际的充满寂苦的路和一颗永远悲哀而不满的心！

我诅咒，无声地诅咒；我要哭，我向谁去大哭一场？

-4-3

鲁迅的小说，我特别地喜爱，如《伤逝》、《在酒楼上》、《孤独者》等。别的小说看过后虽也感动，但总要隔上好几年才愿意重看一遍，或者甚至就不愿再翻开来了。而鲁迅的，却是不要隔很久，拿起来时又会深深地吸引我。我珍惜这种享受，不肯经常去翻开它，怕因次数太多而失去或减弱读这些文章的独有的享受。

5-6

鲁迅是一个思想的巨人，他没有找到一个行动的巨人来将他的思想付诸实施。行动着的只有一些平常之人，充其量也只是平常人之中的高个子（也许行动的巨人也有，但却不与鲁迅同路）。这些平常人就是他经常来往给予指导并有时共同行动的人。他不得不常常凑合着与这些人一起共事，并忍受着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有时狂妄地对他进行的攻击。由于这些人不能配合得上他，他不愿花全部精力去和他们一起行动。

6-18

常常会有这种情形：当遇见一个什么人、或发生一件什么事时，觉得这个人的行为、动作，这件事的发生、进程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经历过，好像做过一个同样的梦似的。

7-8

有的人，看上去似乎比周围人群高出许多，但只要把他放在水平高一些的人群中，就发现他与别人差不多。有的人，看上去似乎比周围人群高不出多少，但把他放在水平高一些的人群中，会发现他仍比别人高一些，再把他放到水平又高一些的人群中，他仍比别人高一些。

7-19

在万岁馆听王若望报告。

10-4

中国要有这样一个政党：它并不致力于争权夺利。它只是从最小的事做起，在人民认识能达到的程度和当局能允许的范围之内，指出并促成解决一些问题。即使问题得不到解决，也能扩大自己在人民中的影响。它的目标是一步一步地顺着现实中已产生的需要和可能性改进社会，并不提出一个最高纲领。也可以说它只有最低纲领，最高纲领就是两个字：进步。它应当有一分报纸，介绍它的活动、它发现的问题及一切它要向人民说的话。它切不可急躁、冒进，以免伤及自己。这样，社会就能和平地进步。

假如D组织一个这样的党，那就非常容易了。

痴人说梦也。

10-11

四人帮只是把共产党作为他们的工具，虽然口中高呼“无产阶级专政”、“社会主义”，但他们并不相信这一套，他们私下里提到这些哄骗人民的口号时，会不禁哈哈大笑，他们只是把党用来为他们的集权服务。

那么，现在还有没有这种人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他们能不能成功呢？

10-24

看电影《生死恋》。那夜里汽车真正是如水一样，马路上下左右交织。倘若突然置我们于彼，我们是连路也不会走的了。

看图书馆的图书展览，那里展出的只是极少极少一点可怜的书，但也有几本我们未见过的东西。我想，若突然把全世界的书籍向我们公开，把全世界的思想向我们开放，那么多书，看哪一本啊！哪么多思想，信哪一种啊！

于是我又想，我们只有信仰“实用主义”——这是我自取之名，与其它同名的主义无关——也可以说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吧。根据我们所处的现实，找出行动的方向。有哪种需要、哪种可能，便向哪方面努力。这就是准则，就是理论。其它的一切理论，也许在它产生时、在它产生地是真理，我们不否认它的价值。但不合于我们的现实，我们就将它束之高阁。

中国有句老话：“以不变应万变”。我们抱定这一个准则，在千万个准则中求得生存发展。10-29

中国应走改良的道路。打倒四人帮这这两年来，正在不断改革，这种改革是符合历史发展方向和全社会的利益的。但这改革应到什么程度，使得既能保持社会的稳定，符合人民的觉悟，又能到什么程度，使得不致遭到保守势力的压制呢？

10-30

应历史地看问题。D初出山时，不是也叫几句“批邓反右倾”吗。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必须对环境有一定的顺从，才能保存自己，以求逐渐前进。

不能把手段当作目的。一种手段使用久了，在人的头脑里成了一种习惯，便会被僵化思想和愚昧者奉为目的。因为他们对目的这个较深远的东西难以认识和掌握，而手段是直接的、具体的，他们易于接受，并于接受后保持不变。当某种手段使用完了应当抛弃时，他们便以为抛弃了目的。他们的立场是站到了手段上而不是站在目的上，抛弃了手段他们便以为抛弃了立场，要给予顽强的反对。他们不懂得手段是要经常更换的，不能随着历史的前进而前进。

11-15

陈独秀说中国农民文化低、生活欲望简单、易于趋向保守。

是的，中国人生活欲望简单，容易满足。

所以，提高中国人的生活欲望，乃是社会前进的必要条件。人类社会就是因了人的生活欲望不断提高而促其前进、发展的。

多进口外国影片是一个好方法。多看看别人的优越生活，会激起更高的生活欲望。欲望高了，对民主和自由的要求也就迫切了。

11-25

人是多么卑怯!他们甚至不敢思想，一旦心里冒出一点不合常规的想法，便赶紧抛诸脑后，而继续沿常轨生活。

这样的人，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完全的人。因为有许多人性被他自己扼杀了。

12-11

　　 　　　１９８０年

损害别人的利益、蹂躏别人的感情，是不道德的行为；损害自己的利益、蹂躏自己的盛情，也是不道德的行为。它们同样是妨碍了一个人、摧残了一颗心！

3-26

鲁酒薄而邯郸围。《淮南子》许慎注云：“楚会诸侯，鲁、赵皆献酒于楚王，鲁酒薄而赵酒厚。楚之主酒吏求酒于赵，赵不与。吏怒，乃以赵厚酒易鲁薄酒，奏之。楚王以赵酒薄，故围邯郸也。”这个例子喻事物的因果关系有不期然而然者。

《人证》中那个美国警官，在日本为占领军时，虐杀日本人，后来被人杀时却得到一句：“看你还会不会袒护日本人。”此人生中因果关系有不期然而然者也。

又，那个美国警官，年轻时在日本很残暴，到老年时却挺和善。同一个人，年轻年老时大不一样，这不就不是一个人吗？

4-8

“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锸，以为民先，股无完胈，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

禹之劳甚苦，比于臣虏，不以为畏。吾度其必乐此也。臣虏之劳同禹，吾度其必痛之也。然同样劳苦，或乐或痛，何也？曰：精神力量使之然也。禹自订目标，身体力行，故虽劳苦，乐在其中矣。臣虏劳作，全为他人，故以之为疾也。由此观之，凡自觉自愿者，劳作不苦也，凡非自觉自愿者，必苦劳作也。

4-10

课间操后，站在楼顶平台上，瞭望校园内同学们的活动：足球场上，两个小同学在翻滚打闹；绿树下，几位女同学在练操……看着这些，令人心情怡然，像在欣赏一幅图画。

生活，只能离得远远地观望，才能体味出诗情画意。如果站在人们身边，详尽地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则琐屑无味矣。

但深入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分析他的思想、性情，体察他的忧乐，则又意味无穷也。

所以，看人观物，须或站得远远地，完全置身其外；或钻得深深地，做到感同身受。

4-23

人类的理性正在越来越深地陷入不可解脱的困境。意识的出现是试图征服自然的一个狂妄的尝试，宇宙决不会容许这种反叛。

人有意识，便必然会追究自身的目的和意义，而人类出现在宇宙中是没有目的和意义的。人类将认识到这一点并将精神崩溃，那时，灭亡也就来临了。

5-21

“正正经经的人”有两种：一种头脑不很灵活，思想不活跃，所以心中问题不多，心灵比较安宁。这种人僵化而不生动；一种比较灵活，能想一些问题，但受传统道德思想束缚，一方面努力想做一个正人君子，一方面心里常会冒出一些隐秘的“邪念”，自己不敢正视，同时暗暗谴责自己，以为自己“邪恶”。他们的心灵是不安宁的。当然还有一种人，他聪明，问题想得透，但他顺从现实，顺从多数人，回避自己的心。

我比第一种人聪明，比第二种人深刻。我能想到各种问题，并把它们想透。我认识到人的天性是无邪的，所以我知道自己是无邪的。这样我又比第二种人心灵安宁一些。

6-2

好诗有几种：

寓意深刻，富于哲理，即使平直，也不失为好诗；

思想尚好，不很新颖，但用词造句巧妙；

意境美好；

感情深挚、强烈。

6-11

放假20天了。回到家中，过了20现实生活，变得跟作为诗人的我判若两人了。沉思、灵感、创作冲动都远远地离开了我，以至于我怀疑我是不是曾经有过它们、将来是不是还能够有它们。

要想做一个诗人，就不能过世俗的生活，这是不能兼容的。

7-29

能说秦始皇统一中国是他对于历史的贡献吗？

如果秦始皇没有统一中国，中国一直是分裂的几个国家，也许会像欧洲一样，互相竞争，各自发展，进步得更快呢？

8-2

暴君一面大摆宴席，一面就在席前把人一个个绞死，并向客人夸耀他的威权。（《勇敢的米哈伊》）

这样的行为不符合人性吗？符合的！漫无止境的权力，就会使人产生这种变态的心理。

8-19

素数明显要比合数少得多。然而，素数有无限多，合数也有无限多。由此得出结论：某种无限多比某种无限多要少。这结论荒谬吗？错在哪呢？

或许可以得出结论：无限并不存在，它只是人类臆想出来的一个概念。

9-15

“五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一样东西分成两半，可以无限地分下去，这在理论上似乎可以，但纯属想像，实际上是行不通的，一定会有分得不能再分的时候，这就是分到了最小的那个粒子。从这一点也可 　　证明：无限并不存在，它只是人类臆想出来的一个概念。

无限可分是错误的，宇宙一定有一种最小的基本粒子。

数字无限多，在理论上似乎说得通，实际乃是人类的想像。宇宙是一个实体，它的物质是有限的。假如它的物质的总数（也就是基本粒子数）是22×，那么，这个数范围以内的数字都是实在的、有意义的。而这个数以外的“数”，你怎么能证明它的存在呢？它又有什么意义呢？超过最大数的“数字”不代表任何东西，没有物质作它的基础，所以它是不存在的。

宇宙是有限的的实体。至于这实体是不是还有它的“外面”，那我们还不知道。如果说这“外面”是“无限的虚空”，那么你不管以什么速度在那里前进，你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真正是在前进，你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实际上不是并没有前进呢？你不能知道自己实际上是不是在前进，你又怎么能知道有一个“前方”存在呢？而不能证明有“前方”，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在原地踏步呢？又怎么能说还有一个“外面”呢？一个这样的地方，怎么能说是“无限”的呢？

在这样的地方，空间消失了，时间消失了（空间和时间的存在以物质存在为前提），哪还有什么“无限”呢！

古人由于认识不了自然，便造出神或上帝。现代人由于感到宏观、微观世界不可认识，便造出一个“无限”。正如一只蚂蚁永远不能穷尽地球，便认为地球“无限”。

永恒是指时间上的永远，而时间只存在于物质之中。一种宇宙形态的始终，便是时间的始终。离了这宇宙形态（如阿西莫夫认为我们的宇宙是一个“乌有”与一个“乌有”之间的能量团），时间就不复存在。没有时间，永恒也无从谈起。

9-19

无限性首先指的是物质世界的无限性。脱离了物质来谈无限性，是毫无意义的。有的人认为，物质是有个总量的（如阿西莫夫），有的人认为，物质是可以分至最小单位的（基本粒子）。根据这两点，我们认为，“无限”是不存在的，因为物质世界大有个总量，小有个极限。无限论认为“整个物质世界在空间上无边无际，在时间上无始无终。”既然物质有总量，那么它在空间上就不是无边无际的了。阿西莫夫认为，宇宙是从虚无之中爆发出来的一个能量团，最后又复归虚无，那么，这个宇宙的生死，证明了时间有始终。而在虚无中，没有物质存在，时间的概念就没有意义了。没有意义的东西，我们不能证明它有“无限”的属性。

物质世界的生前、死后，都只是一片沉寂。这沉寂中，没有了空间，没有了时间，也不存在“无限”。

人类在宇宙中出现、思维在宇宙中出现，有可能是由了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造成，是唯一的一次。物质世界在虚无中出现，也有可能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造成，也是唯一的一次。

“有限的总和构成了无限”，这句话不合逻辑。有限的总和，一定是有限。你只能说：“无限个有限的总和构成了无限”。而这样，就在证明有“无限”之前，先假设了一个“无限”。9-25

有人曾经问道：“既然质量随着速度而增大，那么，如果一个物体处在绝对静止的状态，它的质量不会减小到零吗？”可是，“绝对静止”这种玩艺儿是根本不存在的。（阿西莫夫《你知道吗？》）

“绝对静止”是根本不存在的，但在人们头脑里，似乎还能想像它存在。同样，超过最大数的数字并不存在，人们也能想像它存在。“一尺之棰，日取其半”，分到最小粒子便不能分下去了，但人们也还能想像“再用刀把它劈成两半”。

9-26

辩证唯物主义告诉我们，物质是无限可分的。如果物质无限可分，岂不意味着物质并不是由实在的东西组成，岂不违背了唯物主义。

9-29

人的思维与客观事物是矛盾的,物质有限,而思维无穷。

-9

一个人贵在能提出见解。光会解释别人的见解的人，不是优秀的人。

-9

爱是永远的，恋爱却不是永远的。一场恋爱会有结束，爱却仍然存在，它会另寻寄托的对象。

世界上有没有专一的、永恒的爱？这种爱只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而且永远只寄托在这一个人身上。

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爱，不是千古传诵吗？可是他对薛宝钗仍然动心。

也许，专一的爱是没有的，正如一个人可以同时爱几张不同的画，也可以同时爱几个不同的人。而永久的爱是可能有的，正如这个人可能一辈子爱这一张或这几张画，他也可能一辈子爱某一个人或某几个人。当然，他也可能爱了一段时间后又不爱了。

-10

读《罗丹在谈话和信札中》（海伦·娜丝蒂兹）。

多么美妙的思想，多么美妙的想像，多么美妙的感受、多么美妙的句子！

这才是诗人，这才是艺术家——罗丹、海伦！相比之下，我，我们的诗人，显得是多么贫乏啊。

什么时候，我能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从他那里吸收无穷无尽的美、无穷无尽的诗意！多好啊！

10-10

英语的句子比汉语复杂得多，什么从句、分词短语，等等。翻译过来的书就比中国人写的书难读。那种句子，英语体系的人能很快在理解，我们则要迟缓一些。会不会因了语言的复杂，而促使思维能力的增强？这样，他们就比我们思维能力强了。

10-13

班里出黑板报，向我索稿，给了《人与宇宙》。今天出了，我去看，见一姑娘在抄它。听说是我写的，自称是物理系的，很低喜欢这首诗。

我心里很感动。我应该写出更多的好诗，好诗！

10-14

看《大篷车》。那些欢乐开朗的舞蹈，真叫人心里舒服极了。这是由于我们生活在一个个性深受压抑的社会，突然见到那些单纯天真的人，胸间豁然开朗。

10-15

看遇罗克妹妹遇罗锦的《一个冬天的童话》。

沉重的生活，沉重的语言，我的心也久久地沉重着。

遇罗锦啊，生活是如此残酷地折磨你，我能向你说什么呢？

只有苦！

10-22

医院看病。一矮个子同学看了我的病历，问我：“你就是《人与宇宙》的作者吗？”他说写得好。我看到他病历上的名字：廖祖耀。他说是中79的。

10-30

诗歌是抒情的艺术。它的节奏、韵律都是为了适应感情的抒发。即使是所谓叙事诗，抒情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纯粹为了叙事，那就完全用不着采用诗的形式，而应去写小说或散文。

11-25

应该说，我这个人的性格、本质都是趋向保守的，然而我的思想却比周围的人要激进。

原因在哪？社会还是自身？

12-13

因为我姓肖，所以对于“肖”这个姓有特别的感情，书上出现这个姓，便觉得较雅。大概人都有这么一种偏见。我想，推广开来，对于其它的字，各人因了自己的经历、爱好等，也会有不同的偏见。这样，同一本书，在人们心中产生的感应便各有不同（不仅是从字的角度，其它如题材、手法等也是如此）。再推广开来，对于世界上的事物、社会上的事件，各人也会由于不同的感受而得到不同的认识。这样，实际上统一的世界在人们的心中就分裂成了许多不同的世界了。世界上没有两个人能感受到同一个世界，也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12-16

诗的形式，如节奏和音韵，能直接在人心里引起感受。如快节奏使人兴奋，慢节奏使人沉静，响亮的韵给人振奋感，细弱的韵给人抒情感。这就辅助了诗的内容被人接受，人们于不知不觉中便受到了它的影响。

这节奏和音韵必须跟内容谐调一致，否则作用适得其反。

西方的一些现代诗不讲节奏和音韵，我想，这大概也跟他们所要表达的思想内容有关。他们认为世界是不合理的、人是荒谬的，所以诗的节奏就是杂乱、的不谐和的；他们认为事件是偶然的、各个现象是独立存在的，于是全诗不用韵，以扬弃用韵给人的整体感、统一感、一贯感。

12-22

１９８１年

马克思把早期资产阶级的压迫剥削人民看作这个阶级的本性，认为永远不会改变，因此永远与人民对立。他没看到阶级性乃是人的本性的一部分在特定条件下的一种表现，若条件改变了，阶级性也将随着改变。他把国家看作是这个阶级性的体现者执行者，认定它会永远与人民为敌，阻挠历史前进，因此提出暴力革命，推翻国家政权。但正因为他认为阶级性不变，所以错误地以为国家也不会变，不知道国家不但会随阶级性的变化而变化，而且国家还不仅只受资产阶级这一个因素的制约。国家将随着历史前进而自我革新、进步。

2-25

瑞典神秘主义哲学家安曼努尔·史威登认为在自然界万物之间存在着互相对应的关系，在可见的事物与不可见的精神之间有彼此契合的情况。

这似乎与我的《人与宇宙》中的思想有相通之处。

3-2

我每天都在与与记忆力作斗争，我折磨它，它也折磨我——学英语。

3-18

人心是不相通的。

人心不相通，是因为人关心的只是自己，而不关心别人。不关心别人是因为别人的事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有人好象在关心别人，但这个别人一定是跟他有关系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关心毫不相干的人。有的人好象连不相干的人的事也关心，那是由于他想要求得某些方面的满足（如好奇心的满足、良心的满足）。

人关心的只是自己，而不关心别人，这样，人只有自己关心自己，他便感到孤独。这是造成人的孤独的最深刻的原因。在生活（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中，如果人们共同关心的东西越多，孤独感就越少。人类历史越往前溯，生活越单纯，可供关心的东西越少，因此共同关心的东西便越多，共同语言也越多，孤独感也就越少。人类历史越往后，情况则相反。

3-26

我觉得，中国现在有些小说写得挺好。如昨天看了高行健的《有一只鸽子叫红唇儿》，很感动，心久久地摇撼。

书中的人物是美好的，尽管他们的生活不幸。因为他们向我们敞开他们的心扉，所以我们感到亲切。但现实中的人就不同。大家都把自己的心深深地锁起来。朋友们也很少谈到深心里的东西。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

书中的爱情是幸福的，尽管他们遭受挫折。因为有一位智慧的作者为他们指点，使他们能遇上并且不放过在世界上极难遇上并极易失之交臂的为数极少的能与自己心灵完全和谐的人。

4-3

中国要迅速地发展，赶上世界、赶上时代，应当实行联邦制，给予各省最大的自主权，让各省在竞争中走向现代化。各干各的，有了好坏之比，大家都会向好的学习，摈弃坏的。在这过程中，民主将会越来越深入人心。

4-24

借了一本海斯·穆恩、韦兰合著的世界史，心中浮起一种许久以来都未曾有过的、面对一本好书急于去享受的喜悦。

但下个星期要考政治经济学，心里总搁着这块石头，以致不能安然地坐下来享受。

该死的政治经济学，该死的考试。

我现在看到第21页。多么风趣的语言，多么亲切的叙述。我满怀着喜悦读着它们，禁不住要停下来记下我的喜悦，还禁不住想要告诉别人，告诉我的朋友们：这是多么好的一本书，多么值得一读的书！

而我们的历史书，多么枯燥、乏味、沉闷。那么多令人不可忍受的教条、说教、歪曲。相比之下，一是享受，一是受苦，差别可谓大矣！

4-24

人类意识也有一个成长过程，从古代、中世纪、近代、现代，到当代，就像一个人从婴儿到儿童到少年、青年。直到上一个世纪，人类意识还没有进入成熟期。现代派作品所表达的思想，是否标志着成熟期的到来呢？这只有我们的后代才能下结论。因为每一个时代的人都认为自己的思想已经是成熟的。6－1

人的性欲是天生的，正如食欲一样，不应被蒙上一种神秘的色彩，也不应套上一副道德的枷锁。无论何种两性关系，只要不损害他人的利益，都是无可指责的。性交应是与握手一样正常的事情。任何对异性的需求、追求，也都是自然的、无可非议的。而人类至今仍对性的要求加以压抑，这是违反自然、违反人性的。在未来的社会里，性一定会得到彻底的解放。那时的性交，正如现在的握手、拥抱，只要你愿意。当然，原则仍然是不损害他人的利益。

6－2

有这么两种诗，它们都是很美的。

一种是把具体形象、事物描绘出来而不直接道出感受，让人们自己去体味。如：“一块蓝色的手帕从阳台轻轻地飘落……”

一种是把抽象感受表达出来而不道出具体感受（大概也是通过具体形象或意象），让人们从这共同的抽象感受引起对某种感受的回忆，或沉浸于自己曾有过的这么一种感受（这也许就是朦胧诗了）。

6－3

有些诗表现的是个人的极独特的感受，这种感受很难引起多少人共鸣，所以人们看不懂。

如李金发的“数千年如一日之月色终于明白我的想象，任我在世界之一角，你必把我的影儿倒映在无味之沙石上。”

这种只能给少数人看，甚至只能给自己一个人看的诗好不好呢？

不能说看得懂的人越多，这诗便越好。八亿农民都能看得懂的诗，肯定好的不多（或者竟是没有？）。一般读者能欣赏的，恐怕也不会是很能好的诗。像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是好诗，却有很多人不能欣赏。

但由此就能得出“懂得的人、能欣赏的人越少的诗就越好”这么个结论吗？恐怕也不能。那么，到底好诗有没有一个标准呢？

也许，统一的标准是没有的。读者是分层的，每一层都有各自的好诗。

但是，毫无疑问，每上一层选中的好诗，肯定比下一层要更好一些。这似乎又有标准了：以最上一层读者的标准为标准。

那么，怎样看那种只有少数人欣赏的诗呢？

如果这少数人能代表那最上层，那么，这首诗便是好诗。

如果这少数人不能代表最上层，但基本都在上层里，那么也是好诗。因为他表达的是独特的个人感受，这种感受只有少数人能产生共鸣，而这少数人都是有水平的，能够判断诗的优劣。

如果这少数人不在最上层里，那么就很难说了。他的这个极小的读者圈能力不强，他们赏识的东西有可能是优秀的，也有可能并不十分优秀、或者只是中等，或者竟是低劣。

如果一首诗只有作者自己一个人欣赏，那么这首诗就不应当发表。若发表，则无人能欣赏证明发表之举的错误。当然，对作者来说，这首诗仍然有其存在的价值。

6－9

一个人，有时是人，有时是蝴蝶。当他忙碌于日常事务时，是人；当他的事务告一段落，一个人安静下来沉思时，坐在一列飞驰的火车上时，是一只蝴蝶。

7－24

这个学期学习比较紧，搬来学校住。在学校跟在家里判若两人。所接触的事物、所思考的问题，以及心情都完全不一样。环境对人的影响，其大如此。同一个人，在不同的环境里，完全可以成为两个人。

10－4

过去的真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了吗？那些在我们头脑中仍然活生生的人、事件、地方都已是不存在的虚无了吗？我总觉得它们还在什么地方存在着。

整个宇宙将要由于热寂而毁灭，那时，宇宙将还原为浩瀚无际的温度平衡状态。想到这，我们的人生、我们周围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在这个永恒的末日的沉寂面前，偶然出现的人类营营竟有何求？

10－6

对于有些人（或许是绝大部分人）来说，人类可能由于自身的活动招致毁灭是不可想象的。既然某种动物可能由于自己的原因导致毁灭（孔龙大概是它们消耗（吃）光了自己的食物而绝种），人为什么不存在这种可能呢？所以，由于环境污染，地球氧气缺乏，人类窒息而亡，或由于制出智能机器将人奴役使之沦亡，这之类的前景并不是不可能的。

大家之所以不去这样想，是由于他们的理智被感情所蒙敝、被日常俗念所排斥。

10－8

尼采是赞成特权的。从他的观点看来，我想，社会的不平等是正常的，无需改变的。只有当这种不平等被颠倒，无能者高踞上座，优秀者反在下层，才是不正常的，需要加以改变。

也许有道理。

很难想象，精神这种能容纳一切、凌驾一切，包含无限丰富的内容、具有无限能力的现象，仅仅屈居于宇宙某一小小角落里的某一小小星座，仅仅依附于某一短暂时刻出现的某一短暂物质。

那么只能说，精神是一种与宇宙并列的现象，它们同时并存于时空之中。或者，精神包纳宇宙，宇宙存在于精神之中。

10－13

一朵花引起我们的美感，正如红色引起兴奋、蓝色引起忧郁的感觉。兴奋、忧郁不是红色、蓝色的属性，而是我们的主观感觉。同样，美也不是花的属性，而是我们的主观感觉。只有“美感”，没有“美”这种东西。说什么什么东西很美，正如说“太阳从东方升起”，是人们的习惯说法，而不是科学的说法。

美是由外界事物刺激头脑引起的一种感觉，而不是外界事物在人脑中的反映。外界事物身上不存在“美”，不能在人脑中“反映”出来。

10－14

每行诗的第一拍是分量很重的，所以要写要紧的字。这似乎与英语中把要强调的词提到句首相同。诗毕竟是读的，即使一个人看起来是在“看”诗，未读出声音来，他也是在心中默诵着的。所以诗要讲究音韵、节奏。也许有人会认为也有一种只供人“看”的诗，那么这种诗只能供粗略地浏览。要仔细体会，非得“读”不可。

什么是新诗？新诗就是白话诗，是相对文言文而言的。历史进入了说白话、写白话的时代，诗就非是新诗不可，绝无第二条出路。白话的时代，不可能用文言文写诗，不用文言写的诗，不可能遵守文言诗的格律。这就要创造出新的格律，也就是新诗的格律。没有格律就不是诗，只是散文。

10－22

诗可不可不用标点，我以为是可以的。因为在句子的有些停顿处，用句号嫌停顿太长，用逗号又嫌停顿太短。分号又不能乱用，因它不光表示停顿的时间在句号与逗号之间，还表示前后两句在意义上有相关之处、连贯之处。当然，不用标点，一定要空出一格，以示停顿。这样，读者就能在停顿处根据自己体会到的情绪节奏定出相应的停顿时间。

10－23

任何心理现象都是生理现象。美感是心理现象，所以美感也是生理现象。怎么能说是唯心主义！

11－5

一个人久久地呆在一个昏暗的房间中，房间里的东西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不能清楚地看到，但有隐约的感觉。这时突然电光一闪，一下子把房间里的东西照得通明，瞬间即熄。这一闪的电光就是灵感。立即抓住这一瞬，将隐约的感觉化为清晰的意识。否则这短暂的时刻一逝，又会回到原先的朦胧状态。

11－20

实在，古诗比新诗好写。写古诗，只要有了想写的内容，便合上平仄动笔可也。而写新诗，除了要有所写内容外，还要有一个节奏、一个旋律。没有捕捉到这个旋律，即使有满腹的话要说，也无从下笔。

11－27

一个前途渺茫、青春正在逝去的人，回忆起少年时光，会有一种痛心之感。

12－10

昨天看了《阿西们的街》。描写苦闷的日本青年与传统观念的冲突。我觉得他们的苦闷很有道理。影片没能指出解脱的道路，我，也想不出来。也许只有宗教才能挽救这种精神危机，但无奈我又不信宗教。随着科学的日益发达，宗教会不会衰败下去呢？那么还有什么来支持人类的精神呢？

人生毫无意义、毫无意思。我曾认为创造是人生的意义和意思之所在，现在看来，一切科学进步带来的都是精神的危机，而一切创造（如建筑一座桥梁）都将是历史上的过眼烟云。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思！

我又曾以为事业和爱情是人生的意义和意思之所在，但在人类走向崩溃的总进程中，一切事业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了事业，也就没有了爱情，因为爱情是建筑在共同的事业基础上的。

12－16

　　 　　 　　　１９８２年

人世间充满了生老病死等各种苦难。身陷其中，既不可解脱，人便幻想：这苦难是必需的。为什么必需呢？又幻想出神佛。神用这苦难来惩罚磨练人。但如果仅仅有苦难，人不堪忍受，于是又幻想出有来生、永生。今生的苦难是为了来生的幸福，或者是换取永生。既然苦难不可避免，人们便想法更快更便当地通过这些苦难。他们把大量的较轻的苦难凝聚成小量的较重的苦难，用质来取代量，于是便有了舍身饲虎等手段。有人想用较多的苦难换取较大的幸福，便有了苦行等手段。这样，宗教就产生了。

3－31

艺术的目的是扩展、丰富、提升人的生活。

生活是主观体验的总和。艺术通过给人各种体验来扩展、丰富、提升人的生活。

4－2

有没有所谓“矢量”

（矢量，有大小也有方向的物理量。）

地球由西向东自转，那么便有了一个运动，方向为东。同时它又围绕太阳旋转，那么这个运动就不单是一个就地旋转的运动，而是旋转中前进的运动，方向也不是正东，而有所偏移。同时它又随太阳绕银河中心旋转，于是运动的方向又变了。再同时它还随银河系绕宇宙旋转，方向又变了。这是方向，运动量的大小也一样。那么，地球的运动是不是一个矢量呢？它到底朝哪个方向、是一个什么样的运动呢？而在地球上运动的人，以及在人身上运动的东西（如血液），又是朝哪个方向、是一个什么样的运动呢？

4－8

美是什么？

没有“美”，只有“美感”。美感是一种心理现象，本质是一种生理活动。这与喜怒哀乐幸福痛苦等感觉一样。

美感是与这些感觉紧密相连的，它建立在这些感觉之上。这些感觉是人对客观事物的反应，美感则是对这些感觉本身的品味、欣赏和享受。美感产生于这些感觉之后，从沉浸（于这些感觉）中升华出来。所以美感是更高级的心理现象。由于从这些感觉中升华出来，所以便带上了这些感觉的印记，便有了各种不同的美感，如欣喜的美感、悲哀的美感、肃穆的美感、热烈的美感。

喜怒哀乐幸福痛苦等感觉的来源是事物的内容。事物以它的内容给人以感官享受，它的形式便使人产生美感。美感的来源是形式。

4－23

人的感官不能认识世界。它感觉到的不是事物的本质，也不是事物的表象，而是事物的假象。这假象是人自己赋予事物的。

视觉认为物体有颜色，但物体没有颜色，只有不同波长的光波。

味觉认为有甜酸苦辣，但物体没有味道，只有一些不同的元素。

触觉认为物体有硬度，但物体没有硬度，只有分子的排列；认为物体有温度，但物体没有温度，只有分子的运动。

听觉认为有声音，但实际上不存在声音，只有空气的振动，且有的振动人耳不能感觉到。

那么，人类的认识就不是客观世界在人脑中的“反映”罗！人们头脑中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人们感觉中的世界，是虚幻的东西。

4－23

通过仪器认识的是不是客观的、真实的物质呢？这种认识能不能算是客观物质在人脑中的“反映”呢？

但即使通过仪器能认识客观物质，人类也不能认识世界。因为通过仪器只能观测到一个极小点上的物质，不能全面地把握世界。

4－23

哭死者，还是哭自己？

一个人哭死去的人，是在哭死者，还是在哭自己？（为自己因死者的死而失去的东西而哭）应该说，这两种成分都有。而与死者的关系越密切，恐怕哭自己的成分越多，与死者的关系越疏远，大概哭死者的成分越多。换句话说，哭得越痛切的人，反是为自己而哭的人，哭得不痛切的人，倒是为死者而哭。

6－12

看了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几本书，《卡拉马佐夫兄弟》、《被欺凌与被侮辱的》等。书中的人物在我们看来，都是不合常态（是不合常态，面不是变态）的。现实中的人都按理智生活，书中的人却都凭意气用事。但他们不合常情的行为后面的心理却是真实的。这些心理常人也都有，只不过他们把它压抑住了。

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些人物（我是不太喜欢），他们的行为虽然不大现实，其心理基础却非常真实。这样，它就是一种不真实的真实，超越了表面真实的真实。

陀斯妥耶夫斯基是伟大的。

每个人都是高尚与卑鄙的混合物，只不过所占比重各不不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恶魔，同时又有一个上帝。

6－28

现实主义立足于人的社会性，自然主义立足于人的动物性。

自由和平等只不过是人表面的需要，善良和友爱才是人真正内在的需要。

上帝固然不存在，但因此就能说人生毫无意义，从而也无美好可言么？不。善良地生活、友爱地待人，就能从中得到极大的欢乐。这欢乐，是高尚的欢乐。即使对自己有所克制，也能在给予的快乐中获得补偿。一生充满了这种高尚的欢乐，不就是充分地享受了人生么！这种享受，正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教徒中有许多人能觉悟到这种人生的真谛，并领略到这种人生的极乐。（上帝的概念在他们很多人心底也许并不是被很认真地看待吧？）他们是幸福的、充实的。只是可惜这种人实在不多。

6－28

我一边生活，一边同时分析着自己。每一件事、每一个行为、每一段思想、每一种感情，都有另一个我站在一旁观察、分析它们。

7－28

理智应当最大限度地满足感情，感情则应受理智的指导。

8－17

人的记忆如摄影，拍下一张张画面；人的回忆却不能如放电影，放出一部连续的活动的映像，而只是一幅幅静止的画面。

9－22

（“我们一般地能够较为容易地回忆‘动作’，超过单纯的形式或色彩。”[莱辛〈拉奥孔〉，引自宗白华〈美学散步〉P8]）这话正好与我相反，是不是世界上有两种回忆？

10－22

人的身上潜伏着一种野性，它总在伺机发动。格斗、杀人技巧的训练给了野性强有力的发泄武器，它们会加强潜意识中的野性。

一个人受到某种训练，便会在心里埋下充分发挥它的意欲，正如现在，战争武器如此发达，人类便不能排除爆发战争的可能。

对于运动的狂热，不论是运动者本身的狂热，还是观看者的狂热，其根源即在于此。这是人类的野性在社会性生活中找到的一个发泄口。运动给人类野性提供了一个发泄途径，野性被引导到了一个于人无害的轨道。因此，运动是人类社会必不可少的一项活动。

9－25

空间不能脱离时间而存在，它是四维的；同样，时间也不能脱离空间而存在，它依附于处于空间中的物质。

10－8

昨夜做一梦，既像身临其境，又像在读一作品，醒后尚可辨识。遂强记默念，编缀成章，然已有几处不复能忆。起床开灯，夜二时正。穿衣取笔，一气写出，已晨五时矣。名曰《上船》。

常有这种情形。且梦中之作颇具水平。

10－29

夜半醒来，不能入睡，起来写《方叔平》，时两点一刻。

写得不如《上船》，大概是没做梦的缘故。

11－10

海涅的诗，是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写的，所以才有那种表面轻松、实际深沉的诗味。普希金的诗则直抒胸臆，感情浓郁。

11－18

从文学艺术中、从自然中得到的感觉，与切身利益关系不大，意识容易超脱出来进行品味，美感便容易发生。由自身利害产生的感觉，意识较难挣脱，美感便较难发生。失恋是痛苦的，在当时只感到纯粹的痛苦。只有事情过后回想起来，才能对当时的痛苦进行品味产生美感。或者只有当诗人提笔觅句时，才能将痛苦移出身外对其进行品味，得到美感。

超脱者更能欣赏美，就是因为他们能从感觉中超脱出来，去品味欣赏感觉，也就是从人生中超脱出来，去品味欣赏人生。

11－25

快乐、喜悦、惬意等感觉使人愉快，意识乐意去回味、品赏，所以易产生美感。而痛苦、愤恨、厌恶等感觉使人不快，意识不乐意去回味，所以不易产生美感。这就是美感多与快感相联系的原因。

11－27

读朱光潜《克罗齐美学批判》。

一个人看到一条河，对人说：“我看到了一条河”这“河”其实不是他看到的东西。因为一个人不可能看到抽象的“河”，他看到的是两岸之间的一道流水。不仅如此，这条河还必定有其它的或大或小或极细微的只有彼人在彼时所看到的特征。这一切才是他当时看到的东西。每个人看到的绝不会完全一样，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看到的也绝不会完全一样。但是，一般人并不会去把自己看到的所有的东西整理清楚，这样，用克罗齐的话来说，就是晕个人的直觉未去把情感综合成一个统一的完整意象。也就是说，这个意象（直觉品）还未创造出来。这条具体的河也就还未创造出来，不存在了。

12－12

１９８３年

有两种生活，一种是为将来生活，一种是为现在生活。为将来生活便要努力积累、耐心等待；为现在生活则要寻求、要获取。为将来，也许希望终于不来，正如《等待戈多》；为现在，也许欢乐无处可寻，一切都是琐细无聊。

1－6

看《茨威格小说集》。

写得确实不错。特别是心理刻划，深刻细腻。

但我总有些不耐烦，嫌其冗长沉闷。

看别的名著也有这种情况，如德莱塞、哈代等。常常不耐烦地看到最后，才对结尾产生兴趣。

许多叙述性的篇章，介绍事情的前因，其实用不着详细道来，读者也能理解其结局。

这些介绍性的叙述，倘若带了一种情调、一种韵味，则有趣得多，吸引人得多。前些天看马克。吐温的《汤姆。索亚历险记》，书中处处妙语连珠，使人开心不已。这是贯穿了幽默于书中。杰克。伦敦的书则充满了力量和热情，也令人爱不释手。

2－20

散文也必须有节奏。如：“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换成“傻子︱和奴才︱和聪明人”就不好。

小说中，如果有许多像诗歌的三字尾，就不伦不类。

10－24

１９８４年

明天是年2月1日，大年三十。旧历一年就要结束，而公历新的一年已经度过整整一个月了。

对于新旧之年的交替，我的感受经历了三个阶段。能够忆起的最初的感觉是在9—10岁时。那时在读小学。新的一年的到来总觉得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很能久很能久才有一次。新的一年开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作业本上填写新的年号，总是很不习惯。那时我希望一年的时间短一些，年号的更换更快一些，以便自己快快地长大起来。

第二阶段是在20来岁。这一阶段新旧之年的更替似乎特别频繁。、、年接踵而来。每一年都要成熟一分，都要向发挥自己、有所作为的年代前进一步。但每一年都看不到自己未来施展身手的场所何在。每一个新年的到来，都使我痛感时光易逝、青春不再，使我深深地惋惜青春年华的虚度，而更加珍惜当前的每一个新的一天。

第三个阶段是近两年。进入30岁了，、、年的开始，浑然不觉。年号变换了，使用起来却十分自然。不仅从笔下流出时，就是在脑中思及时也毫无感触。

大概到了老年，又会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到那时，每逢新年的鞭炮声响起，便会像是一声声警钟，提醒自己在世界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在这之前，还会有别的阶段吗？

1－31

看一些历史书籍，一个大的历史事件，往往耗尽一个人的一生，甚至毕其一生也未看到事件的结局。在历史中，一个个人物像走马灯般被更换，许许多多的人只不过在历史舞台上匆匆一现便永远消失。而看一些人物传记，人们艰苦奋斗，等到功成名就时，生命已耗去大半矣。这些不禁让人痛感个人的渺小、哀叹生命的短暂。

世上有什么事情有着久长的意义和价值，值得人去追求呢？

3－9

现在对世上的事越来越淡薄，不管是亲情友谊，还是事业功名，没有什么事能特别吸引我，没有什么人觉得特别亲切。

得把诸葛亮的对子改一下：淡泊非明志宁静匆致远

横联须借用板桥兄的：难得糊涂

3－23

生既无乐，死则令人畏惧，不知在这之间，还隐藏着一点什么。

　　 　　 　　 　　 　　？

用文字写出来的东西都是格式化了的东西，是不真实、不自然的。它把生活熔铸在文字的模具里。每一个词就是模具里的一格，它是定型的、标准的。而生活却是原始的、随意的。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个声音、每一种色彩、每一副模样、每一下动作，都不可能找到一个词完全准确地表达出来，因此便都被硬塞进一个个既定的格子中。文字是精确数学，生活却属模糊数学。

4－8

亲友的死亡最能泯灭一个人的生机。

5－29

午睡时梦见杨镇。随即在迷迷糊糊中，半梦半醒中忆起杨镇那逼尖嗓门唱红灯记李铁梅的模样——头向上仰，眼镜中眼睛也向上视，两手平举在胸腹之间。虽说是男唱女声，却比女子还唱得清脆动听。又记起他那快活的“哈嘿”笑嚷，记起他举起一只手，笨拙地做了个捉人的样子来逗我，记起他一天到晚乐呵呵地摇着那笨大的身躯，记起他有时也蹙起眉头，现出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在一把破二胡上拉“远飞的大雁”，那把二胡杆上就刻着“杨镇”二字，后来不知怎么这二胡就归我了……

不久前也有这样一两次，回忆起这位大我好几岁的、快快活活的、下放初期我曾视之为兄长的伙伴。

那时的生活多么单纯而快乐，真令人念念于怀，心向往之。

时光不复还，那样的时光再不会有了。

然而又一细想，其实并不是当时的生活特别美好。那是由于年轻，美好是从年轻热情的心中涌出来的。而且那美好也并不充满整个生活，心灵满足的程度也并不都是很深的。只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心境才特别快活——由于与现时身边的庸碌生活相对照，由于时间久远记忆中不愉快的成分被淘汰掉了。

幸福是主观的东西。

从朦胧的美好回忆开始，归于明晰的逻辑思考，这一过程也许有人看来很可喜，在我看来却颇为可悲：那完完全全的长时间的沉浸能给人多大的欣喜和安慰，不能享有它实在是可惜。

9－1

一个人的每一个行动，即对于每一事件的态度及处理，都是根据他所获得的那些信息来作出判断的。他不可能获得那一事件的全部信息，每个人所获得的信息与别人或多或少总有不同，所以每个人的行事也就或多或少总有不同。当然，其行事的不同，还与他判断事物的标准、方法以及他的思想感情有关。但寻根究底，其标准、方法、思想感情不正是他在此前整个生活中获取的信息总和所形成的吗。一个人如果能获得（当然是不可能的）某个事件的全部信息（比如我们使某个历史人物起死回生，汇集当时某一事件的所有信息提供于他），那么他将做不出任何决定。

只有获取并考虑到某一事件的全部信息，才能做出最公正、最正确的决定。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世界上不存在最公正、最正确的行为。

现在的世界是以地域来划分单位的（国家），将来的世界单位，恐怕将打破地域界限，以另一些条件来划分，如跨国公司（行业）、世界银行（金融集团）等。

世界分为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两大阵营以来，经历了一个各自强大日益分裂的过程，又进入了一个各自削弱日趋接近的过程。

资本主义的强大以二次大战后美国称霸世界、主盟资本主义阵营为高峰。

共产主义的强大以二次大战后苏联崛起、卫星国环拱、民族运动蓬勃为高峰。

其后，美国的地位逐渐衰弱，资本主义阵营分裂，日本、欧洲共同体兴起，社会主义思想在资本主义国家内影响日增，各国都在注重社会福利。

而苏联的绝对领导权丧失，各种牌号的社会主义涌现，社会主义国家内部民主运动此伏彼起，经济向资本主义方面改革。

两大阵营终将融合。

我很爱看关于飞碟和外星人，关于百慕大秘密方面的书。是不是在人心深处，有一种倾向神秘的亲力？在西文，它发而为宗教。在中国，因破除迷信彻底而遭锁闭。

任何人身上都有“高级”情感和“低级”情感。无恶不作的坏蛋有时也表现出一些侠义精神，德高望重的贤者却喜欢吃零食，有的小偷爱听典雅的音乐，有的总统爱看侦探小说。

只不过有的人身上“高级”感情多一些，有的人身上“低级”感情多一些；有的人这一部分情感属于“高级”，有的人那一部分情感属于“高级”。

11－14

什么是“成熟”不成熟是“多”，成熟是“一”。

不成熟的人有许多幻想既想得到这想得到那；不成熟的人有许多原则标准，这些原则标准有时不免会互相矛盾和冲突；不成熟的人有许多爱好，今天喜欢打球明天喜欢看书；不成熟的人面前有许多路，这条不通便试那条……

成熟的人没有幻想，只认准一个目标、一条道路、一项原则、某项（些）特定爱好……

成熟固然成熟了，但是不是又太死板了、太呆滞了、太没有趣味了、太单一了、太狭隘了、太没有挑选余地了、太没有退路了一些吗？

谁又知道他所选定的那个“一”就是世界上唯一正确的那个“一”呢？谁又知道世界上正确的是不是就是“唯一”的呢？谁又知道世界上是不是有“正确的”呢？

11－24

诗产生于不幸。我现在写不出诗来，那么，我是幸福的。

但我是诗人，诗人写不出诗来，他是不幸的。

12－15

邪恶一旦在某个社会立足，便难以把它拔除，人们总是努力保住它，为的是保往它带给自己的利益。这是基于人的自私本性的。

那么，善能不能有这种控制人的力量呢？恐怕没有，因为善一般是不会带来利益的。

宗教与民族是密切相关的。基督教本是犹太教的一支，被欧洲人接收后，犹太人仍信奉犹太教；阿拉伯人本是基督教徒，伊斯兰教兴起，便席卷阿拉伯人，犹太人和欧洲人毫不为之所动。

12－19

１９８５年

常常梦到元如，仍是活生生的人。

死去的他我只见过一次，而活着的他我几乎天天见面，所以他对我来说，仍然没有死。

倘若我也被汽车压死——对此我有些心安理得。这是他的死给我的。

听说他受难的照片贴在交通大队的宣传窗，我很久都未去看，因为不愿看到一个在车轮底下缩成一团的猥琐的肉体。但后来还是去看了。他伸手摊脚，成一个大字平静地仰躺着。

好。没有畏缩的痛苦，没有扭曲的挣扎。他接受了命运的袭击，大大方方，安安静静地倒下，至死也没有失去他的尊严。

5－4

几乎天天梦见元如。活着的。

前天晚上问他，死后觉得与活着有什么不同。他说不觉得。我说：这生与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昨天晚上，同他一起安排计划：死了以后他应该怎么活下去。

5－18

路上行人，无论衣服、身材、姿态、长相只要有一点相似，都会使我立即想到元如。第一瞬间的反应是：那是不是他？

5－23

生活好比一个立体物，从每一个角度看，都有一个特定形状，而整体是不可窥见的。而且这个立体物是一个无比复杂的立体物，从无数的角度观察，会呈现出无数的面貌。不像一个六面体，只要从六个角度去看，便可基本把握其全貌。

不光从客观上来说，生活如此，即从人的主观方面来说，亦同样。

一位神父言不离灵魂。对于他，这就是他的生活。而对于人类生活，这是其一个组成部分。

诗人歌唱美，哲学家思索永恒，工人盼望奖金，农民克服贫困，当官的谋求权势，大学生幻想未来，理想主义者努力向上，现实主义者注重实际，颓废主义者悲观厌世，达人超世脱俗，雅士潇洒风流，庸人忙忙碌碌，小人费尽心机，莫不如是。

农场里的我努力改造世界观，工厂里的我追求真理和知识，大学里的我吟诗抒情，技校里的我心境平和，现在的我步入商界，无不是置身于生活的某一个部分，亦无不是从一个个特定的角度认识生活。

9－21

１９８７年

日人诧摩武俊的《嫉妒心理学》中有一句话：“我们真能为朋友的喜乐而歌舞吗？”

细想一下，我真不能！

这真可怕，真太严重了。人与人之间原来就是这样！没有人希望朋友快乐！

那么，个人的快乐再不要对人提起。

个人的痛苦也不要过多提起。人们关心的只有自己。对别人的痛苦，他能产生一时的同情，听多了便会厌嫌。

5－8

要有这样一个人，你功成名就时固然钦慕你，你穷途潦倒时，或无所作为时，仍然死心踏地地爱你。这才是爱。

10－7

１９８８年

记得在萍钢时，每次回武宁探亲后，坐在南昌至萍乡的火车上，心中都会升起一种苦闷和抑郁：身后留下的是无处容身的南昌，前方迎来的是不尽的劳苦。生活惨淡无光。

今天，那样的心境又复归了：现在是难以消磨的无聊的分分秒秒，将来是毫无希望的暗淡的年年月月。

无可逃遁的空虚人生啊！

9－14

中国的问题，关键不在经济，而在政治。政治不良，改革必定走样，任何良好的企图都无济于事。不知道Zzy们是没意识到这点，还是无能为力。现在的社会，腐败之极。道德沦丧，贿赂公行，人欲横流。有权有势的人借改革之机大捞油水，由此产生出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倒爷们攀附而生，把黑社会与权势缀连成网。

我曾为改革而欢呼，今天不免心寒。在这乱世，正直的人、老实的人只有加倍遭殃。

世道如此，我心颓丧。

9－16

决心要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治官倒、私倒，要搞一场“不上是运动的运动”。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是，不能靠正常的法律途径，而得靠突击性的运动来治国，这是这个党的痼疾，也是党内改革派的悲哀。

10－6

爱因斯坦设想有限宇宙。他首先从设想一个有限而无边界的二维边疆区出发。这就是球面。这与我设想的出发点一样。然后他设想球面的三维类比：（图无法描绘，略）……于是得到一幅三维示面空间的图象：一个点S和很多个小球L′。小球从S向无穷远处运动时，它的半径随之增长。但小球的数量是有限的。

我怀疑这个设想并未解决宇宙有限的问题。因为他把宇宙的“无限”移入到小球中去了。这不啻说：宇宙是有限的，它只能容纳几个小球。但这几个小球是无限大的。

10－11

世间的快乐无非两种：一体现在目的之中，一体现在过程之中。

一个人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他就能在达到目的之前，忍受忍受各种艰难困苦。比如学习，比如创业。有些事情并无目的，其过程却充满快乐，比如打球，比如下棋。

一个人只要有这其中一种快乐，他的生活就会充实，倘若两种快乐兼而有之，他就是一个幸福的人。

10－14

“不患寡而患不均”，还是有理。只要你不把这个“均”理解为大锅饭。

社会进步，包括两个方面，物质的进步与文明的进步。光有物质的进步无益于人类。

11－16

１９８９年

前几天做一梦，梦与人一道，先杀死一条龙，继杀死一条蛇。

而去年是龙年，今年是蛇年。

而我依阴历属龙，依阳历属蛇。

1－1

郑板桥云：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进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世人只注意“糊涂难”，却忽略了后半截“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但求“当下心安”，莫图“后来福报”。

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