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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大学堂到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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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北大圈子
作者|唐师曾
我是摄影记者,不会写文章。海湾战争中,由于战时法规对摄影采访的诸多限制,逼得我不得不另辟蹊径,在拍照、冲洗、放大、传真之余操起钢笔,想不到由于我一人独居虎穴而文章大受欢迎。其实我写得很臭,只不过代表十二亿中国人在恰当的时间到达恰当的地点,以自己绵薄之力,告诉祖国那里发生了什么。而所有这一切,得益于北大国际政治系的严格训练,源于母校的民主科学传统。
年,我稀里糊涂进了北大。我爷爷的哥哥毕业于京师大学堂仕学馆。他老人家自己毕业于京师大学堂文科中国文学门。当时,他硬说凡是上过这所学校的大都勇敢诚实,科学民主,乐于助人,就是失业找工作,也比其他学校的学生容易。所以在填写志愿时,我写上一句“服从北大分配”。为了能和蔡元培、胡适、陈独秀、李大钊、鲁迅们成为校友,我狠心放弃了当坦克师长的梦想,咬着牙进了北大。
我和爷爷
开学后第一个星期天,我们宿舍全体到校园里拍纪念照。北大素有拍照的传统,六十多年前刘半农就在此创建过中国第一个摄影团体——“光社”。在未名湖南岸,我们与长眠于此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合影。斯诺早年在这里教过新闻,用相机记录过轰轰烈烈的“一二·九”运动。在北大37楼学生宿舍的棉被里,我冲洗了我平生第一个黑白胶卷。
埃德加·斯诺墓前的合影
在北大图书馆,一个叫罗伯特·卡帕(RobertCapa)的战地摄影记者闯进了我的生活。这位18岁考入柏林大学政治系的小伙子一毕业就赶上纳粹上台,他背着相机只身逃往西欧,与海明威并肩参加了西班牙内战。卡帕拍摄了包括诺曼底登陆在内的所有重大战事,他的朋友从乞丐到美国总统,从英格丽·褒曼到巴顿将军,无所不有。直到年在越南踩响地雷,他还不忘最后一次按下快门,含笑死去。我被这家伙迷住了。我把卡帕的好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翰·斯坦贝克为他写的悼词抄在日记本上:“他不仅留下一部战争编年史,更留下一种精神。”
罗伯特·卡帕
年我从北大毕业,家住美国加州的二伯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毫不犹豫地说:“给我买台好相机!”以后,我背着这台相机在中国政法大学教了四年学生,校长江平、党委书记解战原看在校友面上对我照顾良多,而在校刊上不断刊登我摄影作品的编辑正是同年从北大分来的校友查海生,后来才知道他就是著名诗人海子,年他在山海关卧轨殉诗。
海子
扭转我教书生涯的是我和海子的同学,也是同一年从北大分到政法大学教书的沈红。
当时我们同在一个英语班补习,沈红对我“痴迷的摄影癖”十分赞赏,建议我去投考新华社摄影部,沈的爸爸沈定一是新华社总编,说新华社极缺我这样受过良好训练的人。
与此同时,我考中了《中国青年报》国际部。当时全中国只有北大、复旦有国际政治系,每年毕业生屈指可数。《中国青年报》正筹办《青年参考》,负责这件事的段若石正是比我高两级的系友,同一个系教出的学生主考,我自然在应试者中稳拔头筹。但我最终放弃了《中国青年报》,尽管这是我最喜欢的中国报纸。我仍想当“横行世界”的摄影记者。
与此同时,我的同学穆晓枫坚信我有从事新闻摄影的天赋。他在北大校学生会任秘书长时,我是校学生会摄影记者。凭着“痴迷的摄影癖”,我居然还被评为校学生会优秀干部。基于同年同系四年的同学生活,他认为我有勇敢、忠诚的潜质,应该趁年轻多拍些真实的东西。于是我进了新华社。
年,我在伊拉克南部
年12月,海湾战争爆发前夕,我单枪匹马经伊斯坦布尔、安曼辗转进入巴格达。在金色屋顶的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神态凝重的郑达庸大使对我的贸然前来似乎并不欢迎。我能理解这位北大东语系高才生的心情,他必须为在伊拉克的每一个中国人的生命负责。自海湾危机以来,他已经组织成千上万的驻科威特、伊拉克劳务人员经约旦回祖国,而我却在添乱。
我现在仍保存着一张摄自巴格达西北鲁特巴,一个直径十多米的大弹坑的照片。照片上的三个人是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郑达庸、武官曹彭龄(曹靖华之子,也毕业于北大东语系)、武官助理李天天(毕业于北大法律系),拍摄者我则毕业于国际政治系。
曹彭龄将军不仅北大毕业,其父曹靖华先生还当过北大俄语系主任。将军虽为武人,可著作颇丰,这也许是家学渊源所致吧。海湾战争中曹武官对我照顾良多,出于北大的教育传统,我们对于战争态势的分析也较为一致。我们忘年的管鲍之交至今令我心醉。
年,我在可可西里
年,我奉命在藏北可可西里无人区探险。长达半年的野外生活,使我患了右心室肥大和红细胞增多症。长期没有新鲜蔬菜,使得我的嘴唇裂得高高肿起。为止痛,我不时把脸贴到冰凉的相机上,莱卡的冷钢激起我的无限遐想。
在我不时的昏睡中,始终照顾我、和我同宿一顶简易帐篷达半年之久的《民族画报》记者凌风,就是位短小精悍的北大师兄。他毕业于中文系,却有一手修手表修相机的绝技,探险队许多损坏的精密仪器都经他“妙手回春”。在野外这可是头等求生技能。正是这位中文系的师兄,鼓励我为他太太、北大师姐任幼强主编的《世界博览》写些亲历。就这样,我的北大圈子越滚越大。
现在,我的小侄子准备考大学。我说:“一个人只能活一次。在中国,除了北大没大学了。”
我小侄子说:“大叔,你疯了吧?”